=*心得*魯路修議題終論:無印篇(下) 朱雀迷不理性? 為什麼魯路修也有人批,可是就是沒辦法像朱雀那樣戰起來?有人就會怪罪於朱雀迷總是很不理性的無腦護航,還硬是要以「魯路修還不是也怎樣怎樣」以否定他人證明自己,看起來好像朱雀迷比較不理性,但事實上是這樣嗎? 其實最大的關鍵在於,批評魯路修的說詞,像是奸詐狡猾,邪惡殘忍,老馬之類的,仔細想想,這些用語對大多數人來說構不成是一種批評,反而會覺得是魯魯很有魅力的點!相較於此,反朱雀者卻常用相對具攻擊力的詞,像是嘴砲,說跟做不一樣,偽君子,做事不可理喻這些。 也就是說,魯路修的缺點本來就不容易引戰,因為它們其實不算是真的缺點,反而可能是讓該角色更受歡迎的地方!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其實邪惡的樣子不只女生愛吃,男生也很吃這一套的。但是朱雀卻很容易就戰起來了,因為這些缺點都是一般人,特別是青少年,以為最不可取,最可恥的一些形容詞。 所以說朱雀迷不讓人批評,而魯路修派則願意熱烈攻訐,是不太中肯的。因為以無印來說,從來就沒有一種論調是真正有批評到魯路修的,都只是一些不痛不養的指責而已。這樣當然戰不起來,也沒有人會真的想為魯路修護航,因為沒有意義啊,幹麻幫角色的「優點」護航呢?CC根本不應該設定成是個女人? 什麼?那個最亮麗的披薩宅,全劇換最多套萌死人不償命戲服的角色,居然沒有太大的存在必要?這個令人驚愕的事實在第二部夏莉身亡所獲得的迴響中, 已獲得證實。 事實上我是這樣覺得的,CC在劇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命運女神,但講好聽一點是女神,講白一點就是個不該干涉主要劇情的旁觀者。很明顯的,無印故事的菁華,是集中在華蓮和夏莉兩人上的。從第一部浩大的夏莉被施予GEASS劇情開始,加上本該好好經營的無印後期諜對諜階段,再到R2諷刺的身亡,基本上夏莉是本作最重要的魯魯陣營女角這點,無庸置疑。而華蓮則因為她複雜的身份地位和過去,以及和ZERO幾段精彩的感情戲,甚至和朱雀的大辯論,以及精彩的荒島換妻(和姣好的身材XDDDD),也早早就確立了華蓮的定位和重要性。 所以扣除到R2才比較重要的神樂耶,和只是標的物的娜娜莉(她算討論範圍嗎?)先不論。CC的亂入可說打破了魯魯經營對朱雀(?)、華蓮、夏莉這三段感情的均勢。為什麼這樣說呢?可以發現,雖然CC的戲份在無印很多,但整體而言劇情是毫無進展,而成為純粹賣萌的角色罷了! 魯魯後宮中只有CC單是對手戲,背後卻不帶太多角色或環境意涵的,因為她太神祕啦!不單是和其他角色沒有什麼互動,對於整體劇情的呼應也是可有可無,嚴苛一點的說,她所有和魯魯的感情戲都是為感情而感情,只是為了刻意營造她的正室地位,CC的幾場戲與其他女角相較之下,真是沒什麼內容可言。 其實把當作CC當作劇情主線沒有什麼不好,但問題在於 CC的伏筆跟她的性別沒什麼關係!R2所有的劇情,都並不一定需要她是女生才能發生,也不會因為她這個萌系設定就增加說服力!(V子就不是啊,還不是跟捲毛可以羈絆XD)說的清楚一點,因為編劇先入為主的把CC設定為一個很萌的女主角,因此必然需要和魯魯修有大量的感情對手戲來增加賣點,問題是這些對手戲對劇情進展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是徒然吃掉了本來應該分配給其他人的戲份。 如果在無印CC只有兩個重點:她的名字和與GEASS使用者的羈絆的話,其實她是什麼東西或形象,都沒有太大所謂吧?難道羈絆只能是男女之情?當然不是嘛!我甚至覺得最適合CC的形象應該是像庫洛魔法使的可魯貝洛斯那樣的形象(!!!反正CLAMP不是很愛讓舊角色有出場機會嗎...)當然,妳說可魯貝洛斯太可愛了,怎麼和魯魯搭配?但這就不是我能傷腦筋的範圍了。 反正我的意思是,如果CC不是一個人類女人的姿態,就算是精靈仙子的形象都好,那麼製作小組就不必背負這個必須建立魯C感情戲的原罪了,而能省下大批劇情時間。看起來,CC唯一被設定成女人的好處,只不過是讓毛的執念更有說服力,可是這樣一來就必須多弄一集出來表示毛的變態,結果反而弄巧成拙:一來那一集又是徒然浪費時間的一集,還不如多一集來鋪陳夏莉的心路歷程。二來這集只是製造了,毛全身中彈都不會死的超不合理的超展開!三來,如果GEASS的羈絆只是男女之情這樣,也有王者實力的毛只是個天殺的變態,這不就完全弱掉了嗎? 以本作的患得患失而言,以CC教主女王的強大賣點,女主角寶座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動搖的,但正因為如此強大的賣點,使得其他角色即使沒有理由,也必須讓位給她,這可以說是反逆從第一部至今最大的問題點了。CC設定成女生當然是比較好看,但製作小組有種一點的話,就不應該讓她流露出太多的人性情緒,不該和魯路修發展任何的感情戲,至少也該到R2再去鋪陳人類紅塵的感情。關於女角問題的更進一步討論,等到下篇再說吧。魯路修老馬紀事: 第一次老馬:新宿,在柯姊前面玩小聰明結果被打敗,C子來救他。 第二次老馬:成田連山,輕忽了蘭斯洛特的作戰能力而被打敗,C子相救。 第三次老馬:東京港,柯姊莫名其妙的大意,而魯路修莫名其妙的躁進,極度不合理的一集,算被夏莉救。 第四次老馬:成田紀念碑,算是鬥智輸給了毛,雖然靠著攜帶合照,第一時間撐住,但有點靠C子相救也是不爭的事實。 第五次老馬:式根島,又低估了朱雀的體術而反被挾持,靠GEASS得以解困,極度不合理的另一集。 第六次老馬:富士特區,本來被尤菲所說服,可是卻遭到命運造化弄人,不算是真的老馬的老馬。 第七次老馬:東京租界,妹妹的警備過於鬆懈,讓VV有機可趁,最後更因為妹控病發作加上橘子亂入而輸掉了整場戰爭,慘遭朱雀俘虜。 要挑毛病的話,首先是所謂的「御都合」指控,其實還不算嚴重,只有四次,扣除掉頭尾兩次(因為第一次老馬還可以說是表現他的不成熟,至於毛的那次或許也不需要C子解危。)中間的兩次則都是為了劇情,成田是朱雀的劇情而港口是夏莉的劇情,可說魯路修是為戲而被迫老馬。(而且有C子這麼強大的老婆,我實在看不出就算御都合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無印在此唯二的兩個問題,也就是港口和式根島兩集過於不合理,港口柯姊大寨如此沒防備而被偷襲很不合理,魯路修帶那麼點人馬就想打敗有蘭斯洛特駐守的大寨也很不合理,無可辯駁很爛的一集。式根島則是編劇無理由的偷工減料,完全沒解釋華蓮和尤菲是怎麼在炮擊中活下來的?也沒解釋四個人怎麼會漂流到神根島開換妻派對的?不過看在換妻的這集文戲實在太精彩了,因此這個超展開大家當時都無視了。魯路修太會老馬確實是無印的大敗筆之一,雖說谷口的目的正是要以老馬來挫青少年的銳氣,並表達本作最重要的結構與命運的主旨。但卻沒有考慮到,老馬的太平凡太多次,已經到為人詬病的地步了,感覺只是用膚淺直線的方式來故意營造高潮而已。 關於這點就必須談到劇本的從眾性問題,在許多以善惡鬥爭、衝突和解為主線的劇本裡,為了遷就一般觀眾,會勉強把它寫成讓主角落入驚險絕境,然後又致死地而後生。這種情節若出現太多,會不斷消磨掉所謂的「合理性」而顯得很假,好像主角永遠是最強的,不然就是總有適時的支援或意外來扭轉情勢,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主角威能。 劇情上還有一兩處不合理,其一是好不容易逮到藤堂要處刑時,柯姊卻表示「日解已經不復存在了」,所以根本不怎麼防備任何可能的截囚行為,這個...日解不存在的話,藤堂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嗎?再來特區典禮,柯姊居然連她的寶貝妹妹打算和魯魯單獨會談這件事,都不聞不問?雖然尤菲應該沒跟她說,不過以科姊該有的敏銳直覺而言,應該知道尤菲在呼籠她,而應該派個間諜之類的監視尤菲才對。這幾個橋段其實都有改進的辦法,只是編劇沒有花時間去想而已。再論魯路修的老馬和朱雀的嘴炮: 為什麼觀眾會覺得魯路修不斷的老馬,而朱雀不斷偽善的光說不練?其實問題的癥結很簡單: 朱雀是一個冷靜權衡、極端在意計算利弊得失的人,他的行動必須仰賴天時(國際政經局勢)、地利(日本特殊的戰略、經濟地位,如果故事是發生在某個非洲小國的話,朱雀的計畫大概一百年都不回成功。)、人和(尤菲的出現、殖民政府急於求安定,對於十一區軍民合作的倚重加深。),三者缺一不可。 而只要條件不夠充分,他即使想行動,也無法成就任何事,因此只能空談理想,保護不想作戰的人民而對抗輕舉妄動的恐怖份子。在他的冷靜權衡下,從觀眾的眼裡他似乎是偽善的,明明說要保護日本人卻做著殺手的角色,好像日本人被欺負成那樣還不能反抗一樣;事實上從他的觀點來說,阻撓恐怖份子就等於是在保護一般人的安全,忍辱負重並無關乎正義與否,他確實是在壓抑一時的熱血和同情心,以結果為重麻痺自己。 如果說他是偽善其實挺好笑的,因為他本來就從未主張自己是正義的那一方,至少和決心揭竿起義者的正義是完全不同的,他只主張以正確的過程來追求正確的事,這是利益判斷而非道德判斷的。他更是沒有說一套做一套,只是因為他說的這塊餅太大了,因此觀眾對於他的作為不足感到不耐煩,但事實上他的言行是一致的,他也是有在努力的,君不見他確實因為卓越戰功而越爬越高?只是他的餅如果不畫那麼大,更是不會有任何人想聽他在說什麼了。 而魯路修則是完全以一己之力,起而對抗天時地利人和。有人會有種錯覺,認為朱雀什麼都不做,其實不完全正確:朱雀猶如孔明在五丈原苦候天時,而魯路修則用GEASS創造「他認為」足夠的天時。正因為如此,魯路修必須面對一再老馬的考驗,就像他自己說的:「靠什麼人替自己去做,若等下去總有一天機會會降臨,這無疑是在撒嬌;如果自己不行動,那個總有一天是不會來的。」 為什麼命運是將GEASS給了魯路修而非朱雀?命運女神C子無疑是希望能親眼目睹,看看這個不畏懼天時,只相信人定勝天的小王子,和追求諸神黃昏的老爹得到一樣強大的力量的話,他會選擇怎麼做?而魯路修越是覺得自己能以強大的自信心得到一切,命運就越要讓他在臨門一腳時失敗,這本來就是導演的意圖,要挫青少年自以為「一切都準備好了!」的那種心態:你以為一切都準備好就可以行動嗎?是不是忽視了個人以外,屬於結構的因素呢?是不是忽略了「命運」的因素呢? 而對魯路修來說,果決行動的背後在於,他認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是難以避免的事。可是朱雀卻無法接受,他不認為任何一個小我該為大我而犧牲,即使是他這種罪人,最後也選擇了逃避,那麼沒有罪的平民百姓,又為何要為了英雄豪傑而犧牲?朱雀當然也是結果論者,因為他的「正確與否」是由利弊得失的結果判斷所得來的,只不過他追求的「每個人最大利益的加總」,和魯路修的「先得到最大利益再分除給個人」不同罷了。 其實魯路修和朱雀的對比很簡單,前者是充滿理想和野心,只想靠自己、性急的去挑戰一切的社會新鮮人;而後者則像是熱血教師,他或許有理想抱負,可是還很遙遠,他沒有什麼實力、也沒有完成什麼質得一提的功業,可是他認為自己知道什麼是對的,也覺得自己有責任把這些原則教導給年輕人。但年輕觀眾卻反過來不耐煩,認為他明明沒有什麼功績也沒作為,憑什麼在那裡大放厥詞? 但問題在於,你可以質疑課本(朱雀的原則和權衡)的正確性,可是你能質疑一個老師想把課本內容教給學生,是一種說一套做一套的嘴炮嗎?因為老師自己到目前為止也不過就是個坐困愁城的老師而已。以我個人的看法,至少在無印時,朱雀每一次質疑魯路修的說詞都有其正確性可言,因此當然不算嘴炮。至於他自己又有做到什麼,跟他的原則正確與否根本沒有關係,很顯然當時一大堆人都把這兩者混為一談,就好像學生質疑自己的老師沒甚路用一樣。 舉個例子來說,這就好像好學生(魯路修)有一個自己一個生世可憐,每天要半工半讀才能活下去,根本無法面對學校粗重課業,功課不好的同學(日本);於是好學生就幫這個同學寫作業,甚至考試時幫他作弊。這時候老師(朱雀)出面阻止了這件事,講了很多的大道理教誨好學生,為何不能幫同學作弊。 觀眾當然會不爽,日本都已經如此可憐,而魯路修好不容易找到看似有希望的一條作弊之路,可是沒什麼作為的朱雀卻老念些有的沒的。問題是,作弊真的是幫助這個同學嗎?還是只是更害了他而已?而老師在此時還是跳出來說話,缺乏同情心的表現是錯的嗎?老師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這個同學,卻先制止了好學生的做法,然後又講了一大堆大道裡,這樣算是不負責任的嘴炮嗎? 關鍵不在於朱雀和魯路修的作法哪個比較不像海市蜃樓(R2的機體名明顯是個諷刺),而在於一般觀眾似乎是認為,既然你朱雀做不到,就應該收聲。這無疑是很匪夷所思的想法:如果說每個人都要自己能做到些什麼,或能做到對方做到的事時,才准提出自己的理論或批評的話,這個世界就沒有仗義執言的人,也就沒有進步和創新了。這根本就像是網友最熟悉的「大絕招」:你朱雀老搗魯路修的蛋幹嘛?不然你朱雀自己來做啊?觀眾在批評朱雀時,其實也正是在釋放大絕招,而沒有自覺,這真的是很可笑。 因為我本身工作的關係,每天都要接觸到一大堆可怕的新聞,諸如阿富汗、巴基斯坦今天又炸死了幾個人啦,錫蘭軍與塔米爾之虎的駁火又死了幾個人啦,菲律賓軍和印度軍今天又屠殺了多少菲南人和喀什米爾人,衣索比亞和達佛又開始圍城之類的。上述這些地區真的是每天都在死人,收這些新聞已經變成麻木不仁的例行公事了。 如果說炸彈攻擊和屠殺變成一種常態,所有人已經不覺得它們有真正的「新聞價值」,老闆根本連知道都懶得知道時,我當然還是會覺得「X的,以色列人和印度人怎麼那麼王八蛋。」但你把這些攻擊和鎮壓軍事行動,對比起先進國家可能失個火或土石流,就要唉唉叫和舉國哀悼的時候,不由得思索到,原來這就是我們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啊。 儘管我了解也分析過了,朱雀這種缺乏反省和批判力的,直線式的思考方式有其根本錯誤之處,絕對是不嚴謹的(請參見我的人物誌魯路修篇)。但我確實會比較同情朱雀的作法,同情他那種義無反顧的忍辱負重,情願去吃一般人難以想像的痛苦以成為士兵,然後還要被大多數日本人所唾棄。要合理化他的行為,事建立在最根本的一點質疑:國家的代表性意義究竟為何?群體又是如何而不可切割? 黑色騎士團有著玉城這種小野心份子,也有華蓮這種狂熱的基進主義者,他們能代表新宿平民窟的所有人嗎?能因為他們的抗戰,結果死的是其它平民,然後他們還宣稱自己是為了全日本人民的幸福而戰的嗎?但如果他們不站出來,不就等於整個民族甘為他族之奴隸?如果沒有人願意對抗不列顛政府,他們又如何能知道日本人的志氣,如何感受到日本人的存在?租界人不是因為十一區人的恭順而同情他們,就是會更瞧不起十一區人而把他們視為奴才,人的善惡本來就是一念之間而已。抗爭的持續存在,更可能是新和平模式出現的催化劑,就像是現實中許多的例子一樣。 而就算整個新宿貧民窟都無法忍受不列顛苛政而人人願意奉獻生命,它們又有權力把全日本都拖下水,讓全日本都在次陷入戰爭中嗎?所謂國家與民族這種事就是如此弔詭:在必須負起責任時,是全體一起擔負責任,要抗戰就是大家都站在一起,不管個別個體的意願;但是在平常安逸的時候,又有哪個人會在乎不認識鄰居的死活呢?那你又為何必須因為你不認識的鄰居或生或死?更有甚者,有錢人和窮人真的是同一個國家的人嗎? 就算朱雀對這些被欺壓的可憐老百姓來說,他實在算不上站在同一陣線的人,朱雀也從沒認為自己是要受景仰的英雄人物,更沒有沽名釣譽,甚至他也表示自己從軍可能是拋棄了十一區人,也慚愧於只有自己能得到暫時的安逸。事實上他的態度更像是:「既然已經背負了弒父之罪,不如就一起承擔百姓所有的罵名吧。」這點在R2表現得更清楚。 但是同樣的,看似暗地扶持反抗勢力的六家,在吃香喝辣的外表下,真的以為不值一提的窮苦老百姓是跟他們一樣的嗎?還是只是要趕走不列顛人所以鼓舞一下民族情緒,等到真的趕走了,老百姓對他們而言就什麼都不是了?說穿了,戰爭究竟是為誰而打?不管是熱血的愛國青年還是冷血的甘為奴隸者,付出鮮血的永遠是升斗小民,可是戰後坐收最大利益的,還是這些有錢的資產階級。革命會不會不過是換得一個空洞的「資本主義民主自由」而已,成果又真是人人都享受的到的嗎? 說到底,一個國家的「普遍意志」真的存在嗎?還是只是因為誰有發言權,就由誰的意識來形塑國家的意志呢?我們可以以某種論調,強迫他人擔負自己行動的後果,只因為我們是同一民族的人?我們又如何能知道全體的多數意見為何呢?就算「抵抗」是多數意見,少數就必須服從多數嗎?但就算「抵抗」是少數意見,難道就會影響抵抗本身「正確」與否?如果正確與否不是由所有民眾來公評,那是不是代表像藤堂這樣的「有志之士/菁英」有權力率領所有人-不管你願意與否-發動叛變,代替無法徵詢到意見的升斗小民決定生死? 不想抗戰,不想靠踩著他人生命來完成崇高「愛國」理想者;不想是靠奉獻他人血汗的「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就功業,卻還堅持自己是愛國志士;不認同引發了大戰,還認為國家興亡操之在己之手的帶頭份子;不相信如果自己為革命捐出性命,其他所有同胞也會很樂於也應該跟進負起連帶責任;他寧可成為在患亂中勉強施行小惠的「亡國奴」。像朱雀這樣的人,我們應該把他視為人類勇氣的一種淪陷,自甘墮落的一種表現嗎?觀眾可以如此的結果論,因為朱雀暫時完成不了任何大事,還敗事有餘,就將朱雀視為奴性的鴕鳥心態,把他視為只會說一套做一套的廢物嗎? 因為達不成結果就否定他的苦口婆心,沒用的陳述就是嘴炮,這樣的以結果否定原則,不是太膚淺而有點「因人廢言」的嫌疑嗎?朱雀的那些原則和嘮叨是有其價值存在的,但大家真的有認真想過嗎?還是覺得只要教條無法用以達成結果,或是說教的人自己沒做到什麼成果的情況下,就算指導內容是正確的,任何說教都還是自吹自擂的嘴炮?還是正因為朱雀就是青少年觀眾最看不爽的「教條老師」的姿態,才如此讓人討厭? 朱雀這種因為重視他人生命,而不願意有人引起任何的戰爭。因為只要有戰爭,就必然會有想打的和不想打的,但不管你想不想為了國家民族而戰,你卻都可能要奉獻自己生命。但正因為這種「先阻止戰爭,然後多救一人算一人」(就像第二話他執行著新宿攻擊行動,卻又衝過去拯救墜樓母女)的消極、甚至是矛盾自我安慰的心態,卻反而可能讓他更為多行不義(畢竟他是軍人),這不是很傻嗎?但他又有選擇不成為軍人嗎?不做軍人的話,他甚至連一條性命都拯救不了。這就是人生:如果能做英雄,誰想當狗熊呢?如果有GEASS的人是朱雀,他的夢想不是顯得比魯路修的要渺小而容易達成得多了嗎?(雖說尤菲米亞和蘭斯洛特對朱雀來說也是天降的運氣,不過畢竟還是比不上GEASS。) 其實說得如此複雜,影響判斷基準的也不過就是一件事:一般人會不會被革命份子所「牽連」?不管是十一區人還是租界人,如果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工作,全部不會因為這些志業革命家的活動所影響的話,那麼當然大家都要為黑色騎士團拍手叫好,當然朱雀是一個掃大家興,來亂的人。因為不受牽連的其他人都只是在一個看戲的地位:你不是茶餘飯後時酸兩句,就是等著坐享其成和嘲笑不列顛的醜態,這就是人類社會的必然。 我們會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處於一個在有禍害時不受影響的超然地位,卻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陷入國家與社會、甚至是全球化無限延伸的網絡之中,遭到牽連而在不知覺或有知覺中有難同當。就像利瓦爾低頭對夏莉道歉:「我一開始還覺得黑騎滿帥的。」可在這麼想的同時,夏莉的爸爸就已經遭到活埋了。就像魯路修以為自己只要隱瞞身份,就可以過著雙面生活,可在這麼想的同時,朱雀就已經坐到蘭斯洛特裡面去了。 在抗爭與鎮壓的循環中,政治經濟動盪,也許商店和工廠被毀,道路被中斷,那誰來負責餵飽因戰亂越來越窮的日本人?這點其實魯路修自己早在第九集就向華蓮自嘲過了:「十一區與日本時代相比,可以說好多了,軍事和經濟都正逐漸好轉。」這種自我諷刺的態度,可說是魯路修可愛的其中一個地方。 對朱雀最大的一點質疑:為何柯姊率隊鎮壓反抗軍甚至是不列顛屠殺日本人時,就不見他有對ZERO的這種這麼大的反應?其實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因為反抗軍是「錯誤」的作法,僅管同情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但也只能阻止他們。而不列顛的凌虐則是既定的事實,並非在結構之外,而本來正是朱雀想改變的「社會現實」,是早已呈現在朱雀思維中的一塊拼圖罷了!而只有魯路修是以個人意志唯一切行動基準,操縱他人的「行為者」,好比突然降生的突變,或是鬆脫的螺絲釘一般,否定了朱雀的作法,更是他思維中無法接受的理念。 我不會用兩邊都有對有錯這種兩可說法,只是我覺得不管是哪一方,你都不能用很嚴厲的口氣去苛責他們,因為當你在大言不慚的把朱雀貶得一無是處,讓自己的愛國情緒和抵抗暴政的情緒隨導演的手法起舞,覺得「都快餓死了幹嘛不作戰?」時,你就是喪失了理性判斷的能力,只看到不抵抗,就是放任異族欺負我們這一面,固然是沒有錯的。但同時你卻會忽略了「有些人並不想死」的事實,忽略了「民族主義」和「愛國情緒」,正是殘害這兩世紀人類生命的最大元兇。是不是「異族」統治就絕對等於欺壓?(我可不可以說台灣原住民現在就正受到異族統治?)而「民主自由」就絕對等於沒有壓迫?之間取捨的代價究竟又該如何衡量?這些問題是生為現代公民的我們,都應該要仔細思考的。 英國、以色列等,這種異族統治是最可惡自私的沒錯,但它們的可惡不正突顯甘地和晚年覺悟的阿拉法特,這些超脫狹隘民族主義的聖雄了不起之處嗎?尤菲或許計畫不足,但難道我們還會對因為同樣原因而死的拉賓酸一兩句嗎?北愛共和軍或基地組織其實沒做錯什麼,但難道他們就沒有濫殺無辜的時候嗎?「錯誤的手段難道不會影響結果的價值嗎?」 我們又應該把英國迫害北愛爾蘭、印度迫害喀什米爾這種直接的歧視暴力,和美國心理上歧視有色人種、剝削第三世界國家、棄陷入內戰的窮國於不顧的這種隱性暴力混為一談嗎?僅管很難說朱雀的作法究竟有沒有辦法使不列顛改變他們的直接歧視暴力,但撇開縈繞全劇不去的結果論,至少他嚐試的目標應該是對的:也許本來就應該先循序漸進,先求從直接暴力轉為隱性暴力,會比一次就想挑戰趕走不列顛帝國來的好吧,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所謂的反逆究竟是要反什麼? 並不是只有「因為魯路修是主角」一句話,就能解釋阻撓他的朱雀為何會成為大家眼中的討厭鬼。而是朱雀代表的,正是權威社會對理想青年的壓抑,而魯路修無疑就是要衝破這一層由社會網絡和命運所構成的,綑綁現代人的最大阻礙,它阻止了熱血青年追求理想,試圖將能動性束縛到結構之中,「叛變」不只是對於強大帝國所發出的不平之鳴,更代表著試圖找回青春的人對於現實的不滿。 但另一方面,朱雀代表的也正是魯路修,或著說時下自負又滿腔熱血的年輕人,所缺乏的對社會整體的冷靜權衡能力,和對教條和規則的尊重。谷口監督在訪談中提到,他本來預設反逆無印的最大主旨,正是想完成這種勸說。(雖然我不建議以作者思維來衡量作品,這種情況被稱之為「意圖謬誤」。)魯路修有正義理想和熱情,有衝破一切障礙的動機;可是就像時下大多數青年,他對社會關懷卻是片面的:他只「見林不見樹」,只看到整體面的公義價值,卻忽略了每個人的小幸福;只看到應該要去改變的未來,卻輕忽了改變的代價。 上述檢討不僅是對C子在無印第二十五集最後的話語的呼應,「如果魯路修有資格追求自己的小幸福,那麼哪個人沒有資格呢?」,這也正是時下年輕人的通病。透過這部作品,谷口書寫的是一種警惕:即使年輕人擁有了一切美好的前景(得到GEASS這種力量)和無與倫比的自信心,依然不能輕視古板教條(朱雀)的存在意義;依然不能遺忘要對社會每一個個體的關懷和冷靜省思的責任,和這個社會依然在不自覺的地方桎梏著每個人的行動;依然不能忘記再怎麼飛黃騰達的英雄,也可能跳不出,命運女神的手掌心。